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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转载]台北,我的故乡/朱天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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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北,我的故乡/朱天衣

【南方都市报】

“消逝的故乡”系列之5

曾有一段时期,我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台北,这自小生活成长的地方……

http://paper.nandu.com/nis/201409/25/274758.html

曾有一段时期,我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台北,这自小生活成长的地方。

小时候走出繁荣的台北市中心,便完全是一派乡野模样,包括现在地段最贵的“101大楼”所在的信义区,当时都是荒凉一片,连公交车都没有行驶进来的需求,以至于军训课打靶时,还得徒步走好远的一段路,才能到达现在世贸馆、华纳威秀电影城所在的靶场。而当时我们居住在城缘另一端的内湖(如今也已布满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),则是个山水并茂对孩子来说像天堂一般的地方。

我从小是野大的,常赤足奔腾在山林田野中,不是穷到买不起鞋,而是当时的木屐跟不上脚,追赶跑跳时不是老扯后腿,就是让拖板分崩离析,常惹得母亲斥道:“是要穿铁鞋才满意吗?”脚底板经粗糙滚烫的泥地搓磨后,便燎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泡,常是表层的水泡才破,内里又冒出新的,下雨时,一群野孩子便窝在廊下,跷起脚丫比赛谁撕落的脚皮最大,有时那脚皮像各大洲地图,也有像爷爷奶奶所在的秋海棠故土。

偶尔跟随母亲至市中心逛街,我们都习惯说去台北,或直接说进城,搭巴士在大直转车,要一个钟头的路程(现在搭地铁不过十来分钟),对容易晕车年幼的我来说,这漫漫长路真有乡下人进城的意味。途中会经过戒护森严的海军总部,也是蒋经国“七海官邸”的所在,接着绕过圆山大饭店,再经当时饶具异国风情的中山北路(美军顾问团所在地),才到达台北火车站。

火车站周边的衡阳路、博爱路、中华路,以及自成一格的西门町,是当时台北最繁华的区域。所有电影院、商店、餐馆,及唯一的“第一百货公司”都聚集在这儿,每年春节,护家的二姊都会领我到这百货公司,用压岁钱合资为家里买份礼物,最记得的是一组高脚玻璃酒杯,所费不赀,却一直用到我们长大成人。

在铁道尚未地下化前,邻近“第一百货公司”铁轨旁的“中华商场”,则是餐饮集散处,其中卖北方面点占地颇宽的“点心世界”,是当时进城打牙祭最实惠的所在。后来稍长,和年轻友伴也会来此商场聚餐,温州大馄饨、徐州啥锅、烤鸭三吃……,这里的消费,是年轻学子还负担得起的。台北唯一看京戏、豫剧的“国艺中心”也在这附近,陆光、海光、大鹏及复兴几个剧团轮流公演,学戏沉迷的我当然常流连于此,和社里的友伴总是买最便宜的票入场,觑得前面有空席,再一一往前挪,多半也无人干涉,因为年轻人居然会看京戏是值得拍拍手鼓励的。

铁道那一岸的西门町则是我们这一代共同的回忆,看电影、恋爱约会、购置行头都会来此报到,我的第一支口红便是在这买的。后来台北重心从城西移到城东,这儿不仅没落,还成了藏污纳垢治安死角,有好长一段时间等闲不敢轻易踏入此境,后来东区发展濒临饱和,西门町遂又受到青睐,经重新整顿,才恢复现今风貌。

在二十岁左右时,我们姊妹接手家里办的出版社,火车站对面聚集了最多书店的重庆南路,便成为我和姊姊时常穿梭的地方,送书、对账、收账,有时生意好,一天要跑好几次。当时已升格为有车阶级的我,骑着一辆摩托车穿梭在台北街头,好不威猛。有时前头踏板垒着一摞摞的书,后头载着神经质的二姊,每当大车逼近时,她那双爪子便几乎要箝进我的肩胛骨里,不过多半时候,她会贴近我的耳畔,商量着一会儿送完书收好账,要钻进那条巷弄里找好吃的。我们最常光顾的就是沅陵街头那家鱿鱼羹摊子,没座位的得端着碗立食,逢着警察出巡,老板立马推了摊子跑人,留下一群吃客,是该追着摊子跑呢?还是留在原地等老板回来?还没付账是件事,手上那副碗筷也不知如何处理。

年轻胃口好肚量大,常会为了好吃又大碗的吃食,走个几条街都甘愿,新公园的酸梅汤(现在的二二八公园),老天禄的卤鸡肝鸡爪(吃得起的),徐州啥锅的韭菜盒,电影街的甜不辣、烤鱿鱼嘴(也是能吃得起的),至于那油滋滋喷香的烤鸡腿,则是贵到只有垂涎的份,等成年买得起时,又因为怕油怕胖而敬谢不敏了。

那时的腿力极佳,除了鸟为食亡的东奔西走,十来岁时也有很长的时间因为失学失恋,像游魂一般在市区里游荡,从城东逛到城西,从城南晃到城北,累了,就随意跳上一班公交车坐到底站,司机若不赶人,连车也不必下,再从底站坐回市区,最常晃荡的路线,是从中山北路经圆山,最后以士林夜市为终点。

那时的中山北路已因美军撤离荣华不复,但仍三不五时地出现一家又一家的西餐厅,虽没能力进去消费,但那洋式橱窗仍引人遐思,其间还有一专卖舶来品的晴光市场,里面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船员单帮客带进来的外国货,在当时几近锁国的管制下,这里贩卖的不只是稀罕景,也是一种梦幻似的异国情调。游走其间的我,当然也只是过客,累了饿了便在市场周边寻个小面摊充饥歇脚,于是便可看到卸尽铅华的特殊女子,在这过午时分享用她们的第一餐。这附近多是酒吧,接待的客群从美国大兵到东洋日本鬼,走的是较高级的路数,女子们姿色姣好,肤色若瓷,脚趾染着艳红蔻丹,神色间总有种自卫的傲然,她们看起来和那些舶来品一般高档,但年纪轻轻却隐隐透露着一股沧桑味,这总让我不禁揣想她们背后难言的故事。

经过圆山,来到基隆河畔的动物园和儿童乐园,低廉的票价常引得我进去逛逛,这老旧的动物园空间不足,每个动物都关在狭仄的兽笼里,即便那时还没什么动保意识,看着也觉得难受。所以多半时候,我会到旁边的乐园晃晃。一次死党大哥跟着我来此闲游,领着他坐上摩天轮,转到最高处时,他语带颤抖怨道:“朱天衣都是你!都是你!”我这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来登高望远的乐趣。

隔着河对岸即是圆山大饭店,原是一排平房,虽立在山头,却隐隐透露股神秘感,这宋美龄甥女经营的饭店采用会员制,不是一般人能进入的,是后来在外缘建了大楼,才得随意进去晃晃。山脚下则是大众“再春游泳池”,是孩提时买得起门票戏水之处,永远的人满为患,从外头高处俯瞰,就像下饺子般沸腾,置身其中则得随时防欺身而来的拳打脚踢,更令人恼怒的是恶意的抓捏搔扰,那是我最早意识到自己是女儿身的所在。

往北再走段路,便是士林夜市,有时到得早,集市还未掌灯,便在附近闲荡,不过几步之遥,风景全换了样,时光好似倒退数十年,贩卖的东西都是陌生的,其中一家卖菜子的小铺,古朴极了,各式各样的种子装在一格格木框里,连度量的勺子,都是木制四方形,小巧可爱,我特别喜欢摩挲那些种子,其中苋菜子最细密滑润,是丝绸般的触感,有时指甲缝挟带几粒细小种子,便找块泥土放生了去。

在那狭窄的巷弄里踅来踅去,总会有意外的发现,一次拐进条小巷,两旁红砖矮屋里,尽是一些中年女子就着夕阳余晖,坐在门口梳妆打扮,家家户户都是如此,我才想到自己这是来到了花粉街,这些妈妈级的女娘们,迥异于中山北路的时髦女子,在她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妖佻风尘味,只觉得好似走进一条再寻常不过的后巷,而她们就像邻居妈妈,随时会请你进屋吃饭。

士林夜市永远人满为患,走那么远的路来,就只为了那摊“蚵仔煎”,不用特别嘱咐,老板便会送上一盘没有蚵仔(海蛎)的蚵仔煎,他们夫妻俩都知道我不敢吃蚵仔,会为我多加颗蛋,因此我的蚵仔煎总是分量十足。较裕如时,便会多吃碗蜜豆冰,盘里加了红豆、绿豆、蜜饯等各种食材,重点是铺在上面的冰是用刀剉出来的,一颗颗像小石子般吃在嘴里嘎嘣嘎嘣脆,还会淋上一些香蕉油,完全是地道台湾古早味。

是的,我的年轻岁月便是在台北街头闲来荡去度过的,除了一次去公园号喝酸梅汤,在街角被一位侧身奔来的精神病患推飞五米远,坐在地上茫茫然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外,倒是没遇过什么光怪陆离的事,那时的台北治安好,容得下如我这般孤魂野鬼似的漂漂荡荡。

而后的几年间,台湾经济飞也似的发展起来,原本郊区空地能盖房的通通矗起了高楼大厦,市区里也大肆拆除老旧房舍,妨碍市容发展的眷村公家宿舍说迁就得迁,若是产权不明,一些群聚的违章建筑,就得多费些周章,有时拖久了,便突然来一场无名大火,把什么问题都烧光了,大家也都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台北在上世纪80年代好似经过一场大地震,在那“台湾钱淹脚目”的十多年间,除了购屋置产,多余的钱便拿来出国、买车。暴发户似的出国旅行,最后却只落得个“上车睡觉,下车尿尿,排队买药”,台湾人不知怎么的特别爱买药,走到哪儿都药材、成药一皮箱一皮箱地买,每个人有病没病都是良医,自己吃不完便分送亲朋好友,这习惯大概一直到全民健保后才稍有改善。

而因为大家都买得起车,则造就了交通大瘫痪,那时高速公路只有一条,高铁也还没个影,逢着假期,行驶在中山高速能达最低限速六十公里就要偷笑了。而台北这首善之都情况更严重,在捷运尚未通车前,整个交通好似陷入黑暗期,走到哪儿都塞车,人被塞在车阵里,心绪既浮躁又无奈,似乎唯有借着炒股炒房才能找到宣泄的出口,恶性循环的结果,整个城市弥漫着炫富虚华且浮动不安,而在光谱另一端解严后的各种街头运动,则让人茫然得不知何去何从。

在此同时,我刚结束了一份编辑工作,为期三年朝九晚五的生活让人濒临窒息,再加上金钱游戏也好,街头运动也罢,都非我所能,跟不上大环境,便只能逃离台北这个沸腾的城市。而后,我游走于苗栗、桃园城郊,直至在新竹山区落脚前,只短暂回淡水住过一年,但也住在山区,且不等捷运通车人潮涌入,便又速速逃离了,在这期间,台北之于我,只是个办事、购物,及亲人大隐隐于市的所在。

直至十多年前,台湾因划地自限蓝绿恶斗,经济发展呈停滞状态,所有的建设也跟着停摆,台北的天际线不再日新月异,这反而让大破坏也画下了休止符,许多老建筑来不及拆,便侥幸地被保存了下来,占地较宽的划为文创园区,许多名人故宅转换成纪念馆兼咖啡馆,老旧小区因绿树成荫蔚为另一番风景,而古早的商街经复古风带动又赋予了不同的意义。同一时间,随着捷运一条条开通,交通往地下发展,大众运输取代了私家车、摩托车,城市街道变得裕如起来、变得适合单车及步行,整个城市节奏就这么缓和了下来。近年掀起另一股移民潮,港澳人士看上的就是台北的舒缓无压力。

如今在台北行止,仿佛又回到年轻时悠悠荡荡的岁月,虽然许多充满回忆的街景地标已不复再现,但那些仅存的遗址已够让人感激涕零了,毕竟经过“见山不是山”的人,才体悟得出“见山又是山”的可贵。二姊曾说没有亲人埋骨的所在,如何称得上故土,而我以为没有童年青春回忆的地方,应该也难视作故乡,台北之于我,两者兼具了,即便我曾急于逃离它,但它永远是我心心念念的所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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